記得史鐵生說過“死亡是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”。
6月,我輪崗到重癥醫學科(ICU)實習,有一位秦爺爺住15床,只見他身上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導管和導線,如同密密縫制在生命邊緣的線,他已經79歲了。帶教老師徐老師一一講解著維系爺爺生命的那一個個儀器:呼吸機、監護儀、輸液泵……它們各自閃爍著微光,發出輕微有節律的聲響。我凝神細看,默默記誦著這些儀器名字。秦爺爺安靜地躺著,眼神透出些微溫潤的光澤,仿佛正無聲凝視著遠方某個無法觸及的地方。下班了,離開病房前,我最后望了一眼秦爺爺,床頭心電監護儀上穩定起伏的綠色波紋,像一條安靜流淌的小河。
然而只隔了一夜,我再進病房時,看到秦爺爺今天很“乖”,沒有亂動,而且在那里安靜地躺著,整個世界霎時寂靜下來。我立定腳步,定睛只看見監護儀屏幕變成一片黯淡的墨黑,像熄滅的燈,再不見一絲光亮,也聽不見任何生命躍動的聲音了。那臺昨天還嗡嗡工作的呼吸機,此時沉默地立在原地,只剩下冰冷金屬外殼反射著天花板熒光燈的光澤。我愣住了,第一次如此切近地看見死亡,它并未如想象中那樣猙獰可怖,卻像是沉重的深色水影,無聲地浸透了整個房間,浸透了我的呼吸。
在秦爺爺旁邊,我想起外公在病重之時,曾執拗地要拔掉氧氣管,不過被護士阻止了。又執意要回家,我和媽媽,姨媽,外婆攙扶他邁入熟悉的家門,他枯瘦的手一遍遍撫摸著門框,那飽含深情的目光,仿佛要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刻住家的每一寸景象。終于回到家中之后,外公靜靜地躺在他自己那張舊木床上,在窗外樹影婆娑搖曳之中安然闔上了眼睛。外公離去時的面龐上,隱隱有舒展的線條,那是在家才有的安詳氣息。當時我們并沒有意識到什么,只覺得心有點痛,但是在日后生活點點滴滴中我又會時常想起那個愛我的外公。
兩幅畫面在我心中交織碰撞:一邊是15床爺爺在儀器堆里孑然一身,沒有親人陪伴至最后;另一邊是外公執意回家,在熟悉氣息中歸于寧靜。外公最終得以在家的懷抱里告別世界,而15床爺爺在陌生儀器包圍的冷寂中孤獨遠行——這強烈的對比在我心間刻下了深深烙印。在實習日記上,我用力寫下:“生命里有些最珍貴的數據,比如家之溫存,比如人之尊嚴,卻是所有儀器永遠無法捕捉與測量的。”
我站在ICU的玻璃門內,面對各種精密儀器和墻上貼滿的職責規程,心卻如迷途的鳥,在生死的邊界線上反復沖撞。當醫療技術不斷延展生命長度的標尺時,我們是否忘記了生命應有的溫度與歸屬?那冰冷儀器上閃爍的綠色波紋,究竟是生命的延續,還是靈魂歸途的迷障?這迷障深處,是否正飄蕩著生命被撕扯剝離的回聲?
下班走出醫院大門,重新站在天空之下,陽光刺得我瞇起眼睛。遠處天空浩蕩,街市人聲如沸,人間煙火氣息撲面而來。我一個人低著頭,走在回家的路上,心里五味雜陳,想到每個人的生命之燭終究會熄滅,但尊嚴卻可以如光永存于人心——當這盞燭火最后搖曳時,那目光會得以穿越所有冰冷儀器的重圍,最終安然落定在窗外家的方向。
我想:所謂善終,即靈魂在塵世最后的回眸里,望見了自己的歸處吧。
靈魂最后的回眸是自己的歸處
時間:2025-07-01 10: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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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布來源:蕪湖醫藥衛生學校護理實
作者:艾樂涵 審稿:何曉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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